
摘錄自《百年早餐史:現代人最重要的晨間革命,可可、咖啡與糖霜編織而成的芬芳記憶》 (聯經出版)
薄荷茶,創造出來的傳統
整個西北非馬克里布地區(Maghred,阿拉伯語意指「日落之境」、「西方」,今通指非洲西北部地區),特別是摩洛哥、撒哈拉和西非的蘇丹地區,都以奉上薄荷茶表示歡迎好客。這樣的待客之道始終未見擴張普及至其他地方,除了北非料理餐廳和移民家庭之外,此舉從未走出北非。
當地人民幾乎什麼時候都喝,尤其是早餐的時候。這個飲食習慣沒有什麼值得紀念之處,看到後面各位就會知道了。事實上,薄荷茶最多只有兩百年的歷史,認真說起來應該是一百五十年左右。它的故事完全就是南北關係的演變和交織史。
興奮癮品未及的西方邊陲
喝茶在馬什里克地區(Machrek,阿拉伯語意指「日出之境」、「東方」)的歷史遠遠早於日落之境。茶這個字在當地的說法就是明證:茶的兩大拼音體系「chaï」和「té」劃分東/西的法則,跟地中海以北的區域劃分相當類似。而且理由也相同。
在敘利亞—黎巴嫩文、埃及文或現代的標準阿拉伯文中,茶都念「chaï」。因為自十四世紀以來茶都是經由伊朗送抵馬什里克。但茶飲的習慣一直沒有走出埃及境外,更何況,後來不到一百年的時間,咖啡已挾旋風之勢強襲鄂圖曼帝國。相反的,西北非的阿拉伯人說的茶卻是從「té」轉來的:「it-tãy」或「latãy」,與摩洛哥標準語(古稱柏柏語)相呼應:「atay」。
西邊日落之境的茶都自海上來,由歐洲船隊運抵來自葉門的咖啡在十五世紀末就抵達開羅,百年之後,咖啡更是把茶遠遠拋在後頭,攻陷埃及全境。到十七世紀末為止,開羅一直是咖啡貿易的最大轉運樞紐,從這裡分送到歐洲的咖啡,幾乎全來自葉門。十八世紀初,情況翻轉,在1837年已經可以在埃及看到從法國輸入的咖啡,上面標示「島嶼咖啡」的字樣,也就是說產自新產區安地列斯諸島。
十九、二十世紀,咖啡一直是埃及和新月沃土(註1)一帶居民最主要的飲品。歐洲人寫的東行遊記,那些流露著濃濃浪漫情調的類文學作品,總是大篇幅的描寫日出之境的咖啡館;說真的,作者對那些在咖啡館內表演的女舞者的興趣也許遠高於那杯黑黑的飲料。
咖啡打進馬克里布的腳步就疲乏且緩慢得多了。十六世紀到此探訪的旅者根本沒提過它,里奧‧阿非利加努斯(León l’Africain)(註2)也隻字未提。但1637年,一位曾前往突尼西亞攝政國(註3)遊歷,名叫丹的牧師,他說,當地販售咖啡的店舖林立。這麼說來,時間比巴黎和倫敦還早一步呢。但要等到下個世紀,歐洲人慣稱為「咖啡館」的店才開始如雨後春筍般開立。而要遲至二十世紀,茶在突尼西亞才成為咖啡的強勁競爭對手。茶出現在阿爾及利亞的時間更晚,因此咖啡在阿爾及利亞才能持續保有優勢至今。在法國殖民時期,因為法國人少喝茶,咖啡在阿爾及利亞益發站穩腳跟。
往西進入摩洛哥,法國旅人湯瑪斯‧勒容德和(Thomas Le Gendre)在1665年寫下了這樣一段話:「說到咖啡、茶,無論是唸『thé』或唸『chä』,這個國家的人好像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直到十八世紀後半,摩洛哥才加入了興奮飲料的世界。
法國領事舍尼埃(André Chénier,1762-1794,法國詩人、外交官,主張君主立憲,法國大革命後被送上斷頭台),在一份1773年的報告裡記下了它們的身影:「摩爾人比較喜歡喝茶,勝於咖啡。」咖啡是在二十世紀初,由歐洲殖民者帶進來的,而且多半是在早餐時喝。但那時,薄荷茶已經穩穩地在摩洛哥扎根了。在大城市裡,早餐來一杯咖啡牛奶是很平常的事,薄荷茶也一樣,一大早就有人喝。愈往南走,咖啡幾乎絕跡,咖啡真的從來沒有走入撒哈拉和蘇丹地區,儘管二十世紀以來,西非已經成為咖啡的重要生產區。
註1:指橫跨西亞、北非、兩河流域附近的肥沃土地,在地圖上看起來如圖一彎新月,故而美國考古學家布雷斯特德(Breasted)把這一大片土地稱為新月沃土。
註2:文藝復興時期的旅行者,是來自格瑞那達的摩爾人。他遍遊北非和近東,十六世紀出版旅行遊記。
註3:1574年至1750年間在北非的一個近似國家的政治實體,名義上屬於鄂圖曼帝國管轄,疆域大致符合今日的突尼西亞。

克里斯穹‧葛塔魯(Christian Grataloup)
地史學家,巴黎第七大學教授,致力於研究全球化的歷史。 其著作《全球化的地理歷史》榮獲2007年法國聖迪耶國際地理節獎項與2008年聖德尼獎。
從吃早餐的小歷史,到飲食文化塑造現代文明的大歷史,主張每天吃的早餐,早已累積了百年各國文化精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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